許多人對於國營事業都抱持需要改革的想法,認為國營事業太多冗員,太多肥貓,財務不透明,依靠補貼,缺乏競爭力。特別是服務品質不好的國營企業,應該趕快民營化,加入開放市場競爭,提升服務品質,也健全公司財務體系,組織精簡有效率,規避破產風險。這是當代主流的經濟學理論,也是黎民百姓的想法。但真的是這樣嗎?
《財團治國的年代:從自由市場到不自由的人民》這本書提出不同的論調與警告:公營事業民營化這件事,正危害著人民。作者詹姆斯‧米克(James Meek)不是經濟學家,他現在是《倫敦書評》的特約編輯,出版過六本書,文學類與非文學都有。經常發表文章於《衛報》、《紐約時報》。1991到1999年是《衛報》駐莫斯科記者。這段經驗也與本書有關。從烏克蘭與俄羅斯的政治與經濟變革的成果辯證,接著他觀察思考自己所處的英國,加上實際的田野調查與訪問,從郵務、電力、民生用水、醫療、鐵道、國宅的民營化實際過程,整理出公營事業民營化,其實讓人民更不自由,貧富差距更擴大。
書中調查研究,訪問整理英國私有化(民營化)的事業分別是:一、分揀室的故事郵務私有化。二、號誌失靈——鐵道私有化。三、沒有一滴水可喝——自來水私有化。四、電力戰爭——電力事業私有化。五、傷痕累累——醫療服務私有化。六、沒有空房——國宅私有化。七、私人島嶼:非請勿入——極右派國度(不歡迎外來族群)。
以電力為例,發電事業從公用事業,轉為私有化之後,股票上市,全民都可以入股當電力公司的小股東,公司營運要對股東負責,有盈餘還可以共享。這似乎是個好的改革方向。實際上,英國電力事業私有化之後,最大的股東是法國電力公司,還有一些次要的股東資金來自中國。電力在現代國家,除了民生需求,更是工業與國防安全的必需。英國的電力硬體運轉與軟體經營面的關鍵技術,已經由他國取代,失去的除了相關的就業機會,技術經驗值外,所有電費帳單繳的錢,大多進了法國與中國的口袋。以前用累進稅率在支撐的成本結構,民營化之後,富人的影響不大,但窮人要負擔的更沈重了。詹姆斯‧米克:
「這亦赤裸裸地揭露了民生服務事業私有化的真實面——被賣掉的不是基礎建設,而是付帳單的市民;被轉為私有的不是電力,而是稅收。實際上,法國和中國政府買下的,是透過電費帳單向英國客戶課稅的權利,並且用英國的錢和土地,替未經檢驗的法國核能技術蓋一座全球展覽館。而且,由於電費帳單上的隱形稅並未考慮用戶的所得,因此越窮的人實際上付的稅率越高。」
作者批評英國公用事業私有化政策的捍衛者,有六項迷思:一、民營企業的結構較公營事業健全,他認為這種想法是狂熱的信仰。二、私有化的網路(如自來水及能源輸送)必須在市場上競爭,但公用事業本身都具有獨占性質因此不適合。三、政府權力縮小意味著降稅,當稅制由累進退回單一稅制,需要考慮負擔能力。四、福利刪減後,一般民眾的收入下降。而當公用事業服務的網路能越普及,且公用事業越昂貴,便不是人人可負擔。五、從表面上看,私有化有助於英國在海外市場的競爭,但實際上英國的自來水、能源及運輸業的所有權移往海外。六、私有化行動對文化造成破壞,人們卻不在乎。
英國的案例適不適合套進台灣思考,這還有待辯證。不過這本書是一個重要警惕,以國營企業都朝向自由市場民營化的單一思維,是否適切?可能有什麼副作用?要怎麼權衡?作者除了呈現案例,也提出我們可以做些什麼的方向:一、認同私有化普及網路的費用等同賦稅。二、如果需要更多資金興建基礎建設,應該透過發行債券借款,而不是出售股分或股東權益。三、私人企業可以參與競爭,但不可以買下所有權。四、應該採取累進費率。四、主事者應該要有民意代表性,也要有任期上限。
書中所帶出的這個議題,牽連全球,看起來非常龐大複雜。一般人可能無感,或認為這麼複雜的事情應該交給相關的學者專家就好。甚或,想要關心也不知道該怎麼做。公用事業民營化的議題,最後的爭議點不在於政黨鬥爭、哪個財團得利。如作者所言:「無論我們在私人企業做事、吃公家飯或自己當老闆,我們在意我們的顧客,我們想把工作做好,不僅為了口碑,也為了工作本身。那是非賣品,有錢也買不到。」有些東西就是非賣品,但國營企業民營化時,可能同時把這些非賣品賣掉了,更賣掉了國家安全。雖然相關議題我們未必了解,但可以從現在開始了解起。至少不會被賣掉時,還幫人數鈔票。